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李清阁坐在书案前,望着窗外的院子陷入沉思。
虽然已是样阳春三月,长安城里满城春色,出门踏青的人络绎不绝,无奈她办公的宗正寺位于皇城的东南角上,高高的城墙虽然遮挡了寒风,同样也遮挡住了温暖的阳光,导致宗正寺成了整个皇城里最背阴的地方——经常要等到太阳偏西,阳光才能照射到他们的院子里。
如果只是位置偏一点、办公环境差一点,清阁还能容忍。让清阁苦恼的是,在这里办的偏偏是出力不讨好,一不小心就能得罪人的差事,最近皇帝交代给他们的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。
长乐公主府上在闹亏空,皇帝听说后,表示无法理解:长乐公主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儿,当初公主出嫁,皇帝给长乐公主的嫁妆比其他公主整整多了一倍,送嫁妆的宫人往来络绎不绝,把长安城堵得水泄不通。车载斗量、堆成山的嫁妆,这么几年就亏空完了?
皇帝自己花钱都没这么快,他自然不肯相信公主比他这个父亲还能花,就怀疑是公主府的长史贪污舞弊,自己私吞了财物,下旨调查公主府的长史。
也不知道长史是真的胆大包天、侵吞了公主的财产,还是另有隐情。这件事爆出来没多久,长史便自杀了。长史一死,这件事就更说不清楚了。
皇帝也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不对劲,更下定了彻查的决心。
调查判案,这种事找刑部可以,找大理寺也行,人家都是专业的。
但大家都隐约察觉到这里面的水很深:如果真的是长史侵吞了公主的财产,畏罪自杀,那还好说;倘若万一,不是呢?如果长史不是自杀,是另有隐情呢?如果这件事牵扯到公主和驸马身上了呢?退一万步来说,这件事的幕后真凶是公主,皇帝能因为这件事杀了公主吗?自然不会。但是你这个指认公主是真凶的人,却会被公主记恨,等着吧,被公主报复的好日子在后头呢!
刑部和大理寺的人,谁也不愿意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,只能相互推诿。
大家你推给我,我推给你,朝堂之上,两方争得面红耳赤,各不相让,场面一度僵持不下。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,突然在刑部和大理寺之外,想到了第三个办这件事的机构——宗正寺。
宗正寺设立的目的,就是管理皇族事务。公主府的财务失窃是皇帝陛下的家事,让宗正寺来处理是最合适不过了。
于是刚才还在朝堂上,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两伙人,在这一刻又心有灵犀般统一战线,极力劝说皇帝:没错,这件事就是为宗正寺量身打造的!
宗正寺的长官宗正卿李枚,按照辈分算,当今天子还得叫他一声族叔,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。他想光明正大退休,皇帝又不允许。宗正寺就变成了他养老的地方,三天两头在家装病。
皇帝对李枚装病缺勤,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不巧的是,那天李枚因为装病,没来上朝。
这下好了,宗正寺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,就被迫接受了这么个苦不堪言的任务。
李枚虽然人老,却不糊涂。他也知道,这个活,干好干坏都不行,就干脆装病到底,给皇帝上了一封奏疏,说自己病势沉重,连床都起不来了,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。
皇帝让李枚专心养病,调查公主府闹亏空和长史自杀一事,就落到了宗正寺少卿李清阁头上。
宗正寺里的办公人员,去掉仆从杂役,去掉休病假的李枚,就只有三个人:少卿李清阁、寺丞裴倚和主簿柳舒。
“头儿,怎么办?”裴倚打断了清阁的思考,“咱们三个人里,就只有你还有点办案经验。”
“还能怎么办,先去公主府走一趟。”清阁问寺丞裴倚和主簿柳舒,“你们谁陪我去?”
裴倚见柳舒还在整理文书,便开口道:“我去吧。”
在路上,他忍不住问清阁:“头儿,这个案子,咱们非查不可吗?”
“嗯。”清阁也知道这件事非常棘手,但上司已经替他们应下来了,不查肯定是不行的。
“那我们从哪里查起?”裴倚没查过案子,面对这个案子,难免手足无措,理不清头绪。
“先查清楚公主府是不是真的闹亏空。”只要能搞清楚这个问题,那长史自杀的原因自然就能水落石出了,但这件案子,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查清楚。清阁已经预感到,未来并不轻松。
2
长安城以北面的皇城为中心,左右对称,格局犹如棋盘被划分成了一百一十坊,长乐公主的公主府距离皇城不算远,从皇城出来向东走,过两个坊,往南穿过平康坊,便是公主府所在的宣阳坊了。
长安城素来有“东贵西富南贫贱”的说法,宣阳坊因为地理位置优越,自然成为许多达官贵族购房选址的首选,这里的房价用“寸土寸金”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。
纵然是见过世面的裴倚,看着公主府豪华气派的宅邸,眼中也难掩震惊之色。
清阁向看门人递上名刺,说明来意,看门人进去通报,两人在外面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,才有人把他们迎进公主府,那人边走边向清阁两人解释:“今日会昌寺办法事,公主一大早就去寺里了,府中只有驸马在。”
“驸马在家?”清阁心中一动。
清阁曾在几年之前,跟长乐公主的驸马有过一面之缘。只不过那时候,他还不是驸马,是新登科的进士,是才华横溢、风华冠天下的探花郎方如柏。
长安城风俗,每年杏花盛开之时,新登科的进士们都会在曲江边举办“探花宴”。按照惯例,每年的探花宴,要从新登科的进士中选出长相最好的两位,作为“两街探花使”,骑马游遍长安城,到处采摘盛开的鲜花,以此来向世人展现新科进士们的风采。
那一年的探花宴,进士们只选出了一位探花使,那就是方如柏。不是他们不想选出第二位,实在是不管他们推选谁,跟方如柏站在一起,都有一种蒹葭倚玉树的强烈对比。
选不出合适的人选,大家索性就让方如柏独自一人去探花。
方如柏少年便已才名远扬,据说他长相英俊,容止洒脱,风华为一时之冠。游街当日引得长安城万人空巷,大家纷纷涌上街头,想要目睹他的风采。
围观的女子们,纷纷向方如柏抛掷鲜花表达爱意,方如柏一条街还没游完,就已经收到了满满一车的鲜花,其中不乏牡丹、芍药这样的名贵品种。方如柏也因此得了个“探花郎”的外号。
那天,清阁也在街上,远远地看了方如柏一眼,只觉得他说不尽的风发意气。
人生最得意之事,莫不过少年得志,金榜题名,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
后来,清阁听说,皇帝早就相中了他,在他高中后,招他为驸马,把最爱的长乐公主嫁给了他。
其实皇帝看重方如柏,不单单是因为他人才出众,更因为他的家世——方如柏的父亲方仲是皇帝最信任、最倚重的臣子,方仲从左拾遗一路升迁到丞相,忠心耿耿,君臣相交多年,既是君臣,也是挚友。如今方如柏娶了长乐公主,更是亲上加亲,成了儿女亲家。
方如柏就这样奉旨娶了公主。
再后来,朝中就很少有方如柏的消息了。
他为什么在官场中隐身,清阁不得而知,清阁就觉得,方如柏如同一颗流星,有过短暂耀眼的光芒后,消失于黑暗的天际。
清阁被人领着,进入大堂,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白衣,披头散发的男子。
裴倚没见过方如柏,看到一个衣衫不整、不修边幅的男人,愣住了。
他在心里暗暗忖度:这男人是当年风华满京都的探花郎?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落拓的模样?别人说,见面不如闻名,今日看来,确实如此。
清阁看到方如柏这副落拓不羁的模样,也愣住了。她印象中,那个皓如明月的方如柏,跟眼前这个颓废萧索的方如柏,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。
“你是李清阁?”方如柏两根手指夹着清阁送进来的名刺,手指一弹,把名刺弹了出去。
裴倚又愣了一下,虽然说他们宗正寺的人远离权力中心,但他们跟方如柏同朝为官,怎么说都是同僚,最起码的尊重,应该有吧?
更何况,今天,他们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查案的,方如柏怎么能如此轻视、侮辱他们?
“正是在下。”清阁倒是没生气,说明了来意,“在下奉圣上旨意,来调查公主府亏空一案。”
“有什么事,你问府上的管事即可,恕不奉陪了。”方如柏扔下这句话,傲慢地离开了大堂。
公主府的胡管事比较有眼力,待人接物都很圆滑,把他们引到公主府长史办公的地方。
在本朝,公主也有相当的地位。哪怕公主嫁作他人妇,也依然像皇子一样,会建立公主府、设置官署,处理公主府中的大大小小的事务,其中也包括公主的财务状况。
要想调查公主府的亏空,自然要想帐薄查起。
长乐公主的长史自杀后,在查清楚真相之前,新的长史还没到任,公务暂时由长史的副手来处理。
副手胡莱听说清阁要查帐薄,便把清阁引到帐房。
清阁随手翻了翻,发现公主府的日常开支花钱花得实在离谱,比如某一天公主的花费:购得玉钗一支,十二万钱;设宴请太华公主吃饭,二十万钱;购买新鲜花卉,五万钱.......公主府一天的花费,将近四十万。
而清阁一个月的薪俸只有四万钱。
公主一天的花费,是清阁十个月的俸禄。
难怪公主府会闹亏空,这个花钱法,把国库搬来,公主也有本事花光。
“这么多帐薄,我们如何核实?”看着堆成山的帐薄,裴倚犯了难,他们两个人得查到什么时候?
“把柳舒叫来帮忙吧。”李枚装病,指望不上,他们只能靠自己了,清阁也知道,这将是一项庞大枯燥又繁琐的工作,“我们先请点公主买的实物,跟账簿上能不能对得起来。”
柳舒聪慧异常,一目十行,本就十分擅长整理文书,她一个人能抵得上六七人,果然不负众望,很快就从浩繁卷帙中找到了一条对他们非常有用的线索:“我翻阅帐薄,发现公主在新昌坊买了一所旧宅子,花了五十万钱,却没有房契。”
“为什么会没有房契?”清阁也觉得奇怪。
买卖房产这种大宗交易,别说在公主府,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写房契,找几个中间人作保。
“我问掌管公主的心腹,掌管府上重要契约的女官,她先说忘了把房契放在哪里,后来又说给公主了,公主弄丢了。但我总疑心,她是在说谎。”柳舒回答。
清阁让她顺着这条线索,继续往下查。
3
柳舒这边刚查到一条有用的线索,裴倚那边也有了新发现。
裴倚虽然不像柳舒这样善于整理帐薄、文书,他却擅长打探消息。
这些天,他进出公主府,上到公主府的胡管事,下到公主府看门人,都跟他熟络起来。他也因此打探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:驸马方如柏在平康坊养了一个相好的!
平康坊是长安城有名的风月之地,全长安最有名的妓家都汇集于此,不管是达官显贵,还是风流士子,乃至游侠豪强,平康坊都是寻欢买醉的好去处。
清阁和裴倚第一天来公主府,方如柏不是刚起床,而是在平康坊喝了一夜酒,刚刚回府。
“驸马去平康坊喝了一夜的花酒?”
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清阁,也对方如柏这种“作死”行为感到不解。
虽然在长安城中,去平康坊寻欢作乐是一种时尚潮流,可方如柏毕竟是驸马,他要是也流连烟花巷,这让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搁?
“知道。”裴倚回答,“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,公主没有阻止。”
“去平康坊得花不少钱吧?那方如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?”
平康坊,那可是一个销金窟。
五陵年少争缠头,一曲红绡不知数。
一匹红绡按照五百钱来算,歌女唱一首曲子,不知道给她打赏多少红绡,这笔开支应该不算小吧?
但是公主府的帐薄里,并没有记载。当然,也不可能记载。
那么,驸马方如柏去平康坊喝花酒的钱,是从哪里来的?
这钱当然不可能是方如柏的父亲,方丞相给的。
方丞相虽然身居高位,却高洁清廉,两袖清风。要问方丞相清廉到什么地步?
他为官多年,却一直带着家人赁房而居,想买座好点的房子都没钱。
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,赐了方丞相一所房子,就是现在长乐公主和驸马方如柏住的公主府。但方丞相却十分有骨气,婉言谢绝了皇帝的美意,坚持用自己积攒的钱,在长安城的南面买了一所老宅子安置一家老小。后来长乐公主和方如柏成婚,这座宅子,稍加修整,变成了公主府。
方丞相如此清廉,家无余财,必然不能供方如柏去平康坊里挥霍。那这钱是从哪儿来的?
清阁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:方如柏去平康坊挥霍的钱,是公主给的;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如实记到公主府的帐薄上,只能在账目上做手脚,巧立名目。
但这个假设若仔细推敲,又很难站得住脚。别的不说,驸马用公主的钱喝花酒,在平康坊养着一个相好的,贵为天之骄女的公主怎么可能同意?公主的动机,又是什么?
“你在平康坊里有没有要好的姑娘?”清阁笑着问裴倚。
这个案子,要想深入调查,就必须得去平康坊摸摸情况。
但清阁初来乍到,人生地不熟,贸然去平康坊,就像蚂蚁闯进蜂房里,横冲直撞,撞个鼻青脸肿,也未必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,如果他们在平康坊有熟人,情况自然会不一样。
裴倚摸着鼻子,笑得有些心虚:“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?”
“我没兴趣关心你去不去,我只是想找个靠谱的人打听消息。”
“哎,头儿,你这就错了。”裴倚明白了清阁的真实意图,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,“你要这样去平康坊,一开口,人家就知道你外行,不懂里面的规矩,一定不会给你真消息。”
清阁愕然:“我哪里说错了?”
“你刚才说找平康坊的姑娘打探消息?”裴倚指出了她话里的漏洞,“要想在平康坊打听消息,要找的可不是里面的姑娘。”
“不找姑娘,那找谁?”
“媒婆。”
“媒婆?”
“是的。这些人整日里说媒拉纤,哪一位相公想娶个貌美的小妾,谁家的小娘子想找个才貌双全的郎君,谁家的娘子是哪一位贵人的相好的,不只是平康坊里,放眼整个长安,这些风月场上的消息,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。你想要打探消息,找他们,一问一个准。至于你说找姑娘打听,平康坊的姑娘,整日里深居简出,哪有这些走街串巷的媒婆消息灵通?”
清阁细细咀嚼着裴倚的这番话,半日方才笑道:“过去我所知所交都是官场上的人物,对这些普通人所知甚少。今日听君一席话,方才觉得,这里面也有大学问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裴倚倒也不谦虚,“不管居庙堂之高,还是处江湖之远,都不应该忘其民。”
“那你有相熟的媒婆吗?”清阁又问。
“以前跟朋友去平康坊游玩时,倒是认识一个,叫鲍十一娘。倘若你想见她,我倒是可以帮忙引荐一下,只不过——”裴倚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,“作为一个女子,你就这样去找媒婆打听方驸马在平康坊的相好的是哪一家,只怕很难打听出来。说不定人家还以为是公主派来的。”
“媒婆不都贪财吗?”清阁倒是不担心问不出来,“我第一次去见她,给多少钱合适?”
“按照惯例,第一次上门,给媒婆一百文,作为茶资,如果打听消息,得加钱,加多少看打听的是什么消息了。当然了,给的钱越多,打听出来的可能性越大。”
“好,我准备好钱,明天你带我去平康坊逛逛。”
第二天,吃过午饭,裴倚带着清阁来到了平康坊。
这是清阁第一次来平康坊。在她的印象里,平康坊这种烟花之地,必然灯红酒绿、纸醉金迷,但正午已过,大街上的行人很少,街道两旁屋舍俨然整齐,有几只小麻雀从树枝上飞到大街上,寻寻觅觅啄食。
裴倚带着清阁转入小巷子里,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,在门上拍了几下。
没过多久,一个小丫鬟打开了门,上下打量着两人,问道:“你们找谁?”
“鲍妈妈在家吗?”裴倚询问。
小丫鬟还没回答,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:“裴五郎,稀客啊,你可好久没来了!”
说话间,一个皮肤白皙,精明干练的女人已经来到门口迎客。
她边含笑跟裴倚打招呼,一双眼睛早就把清阁上下打量了个遍,纵然清阁作男装打扮,那女子早就看出来,笑向裴倚问道:“这位娘子是?”
“我姓李,今日造访是想找妈妈打听点事。”清阁说着,就把准备好的一贯钱递了过去。
清阁出手大方,初次上门,就先给了一贯钱,纵然在风月场中见惯了出手阔绰的达官贵人,鲍十一娘,还是对清阁生出几分好感,她一只手去接钱,另一只手拉住清阁,殷勤地往屋里让:“娘子请屋里坐,蓬门荜户,房子简陋了些,娘子别见笑——”
“坐就不坐了,我就想问一个问题,你可知道方驸马在平康坊里有一位红颜知己?”清阁并没有把钱交到鲍十一娘手中。
“这个........”鲍十一娘浓浓的笑意凝固在脸上,她狐疑地打量清阁,揣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。
“原来妈妈不知道。”清阁收回钱,故意失望地叹了口气,“我还以为这消息,平康坊里人人皆知,早已不是什么秘密,却没想到连平康坊消息最灵通的鲍十一娘都不知道。既然如此,我们只好再去问别人了。”
“且慢。”鲍十一娘见清阁要走,急忙阻拦。
这位李娘子说的没错,方驸马在平康坊有个红颜知己,是人尽皆知的秘密,随便找几个人一打听,就能打听出来,就算她不说,这位李娘子也能从别人口中知道。她又何必放掉眼前这笔小财,白白便宜了旁人呢。
鲍十一娘脸上再露笑容,亲热地拉住清阁的手,笑道:“谁说我不知道,李娘子性子也太急了些。方驸马的这位红颜知己姓康,在家排行第五,大家都唤她五娘,长得那真是眉目如画,艳丽无双。不瞒娘子说,我跟康娘子的母亲,还是好姐妹,两家平日里也有来往——”
清阁跟裴倚对视了一眼,他们误打误撞,居然找对了地方。
“既然妈妈认识,那这事儿就好办了。”清阁说着把拿一贯钱递到了小丫鬟手里,笑着问道,“我想拜会这位康娘子,不知道妈妈肯不肯替我引荐?事成之后,我会再拿两贯钱作为谢礼。”
“不知娘子的来历,不敢引荐。”
清阁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名刺递到她手上:“这是我的名刺。”
鲍十一娘颇识得几个字,见名刺上写着:“宗正寺”、“少卿”、“李”等字眼,顿时傻眼了,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,居然是朝廷官员?!
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裴倚,想确定消息的真假。
裴倚对她点了点头。
鲍十一娘大惊失色,立刻就要行礼,清阁早一把搀住了她,用力握了握她的手,嘱托道:“明日我再来,希望妈妈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4
从平康坊回来,清阁又去了一趟公主府。
柳舒不在,她给清阁留了一封短信,她说从账簿上查不到那座宅子的消息,想去实地考察一番。
清阁不放心,按照柳舒给的地址,找了过去。
等她找到那所宅子,禁不住又犯了疑:那是一座没人居住的荒废宅院,从外面看去,墙倒屋塌,荒草丛生,断壁残垣。
举目四望,附近倒有几户人家,都是茅檐低小,一瞧就知道里面住的是贫困人家。清阁看到这宅子破败成这样,更加坚信:公主是不可能花五十万买这样一座废弃的宅子的。
“头儿,你怎么来了?”清阁正在沉思,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,正是柳舒。
清阁看着她,问道:“你从哪里来?”
“我在旁边小巷里跟人聊天来着,看到你来,就过来了。”柳舒笑道。
“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?”清阁见柳舒言笑晏晏,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,便问道。
“我打听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呢。你猜怎么着?这座荒废的宅子,是故丞相元相公的府邸。”
“元相公?”清阁在幼年时听过这个名字,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,对那场灭门惨案并没太多印象。
柳舒继续往下说:“据说多年前,这位丞相犯了事,被流放岭南,途中全族男子皆被赐死,这宅子就荒废了。既然这位丞相的家族星流云散,那公主又是如何找到那位丞相的后人,向他们买下房子的?她买一座荒废的宅子做什么呢?我怀疑,公主是假借买宅子的名义,把这五十万钱挪作别的用途了!”
清阁也赞成柳舒的这种推测,他们正在怀疑公主在账簿上巧立名目,实在偷偷把钱给了方如柏,却一直没有证据。如果能证明,公主并没有买下这所宅子,这不就是现成的证据吗?
可是他们该如何证明呢?
清阁正在沉思,又听柳舒说:“我还打听到一个更惊悚的消息,附近的居民说,这所宅子里闹鬼!”
“闹鬼?”清阁一凛。
“是呢。住在这附近的人说,几年前,这宅子天一黑就会传出嬉笑哭泣的声音。有个胆子大的人曾经溜进去偷看,谁曾想,他一夜未归,第二天,家里人进去找,发现这个人吊死在这房子的大堂上。他们报了官,县尉也没查出真相,久而久之,大家就传言说,这所宅子里闹鬼,那人是被鬼害死的,因此谁也不敢再靠近了。”柳舒拍了拍胸口,“我是不怕鬼的,但要让我一个人夜里去这宅子里一探究竟,心里还是有点发怵,想找个人陪我。回去找你吧,又怕你不在公主府,正在这里为难呢,没想到你找来了。”
清阁也觉得,她们可以看看这宅子里闹的是什么鬼,也许会有新证据也说不定。
两人商量之后,打算今天晚上潜进宅子里一探究竟。
两人在附近逛了一圈,买了两张饼当晚饭。等到太阳下山,暮色四合,天蒙蒙黑的时候,她们悄悄潜入了这座闹鬼的宅子,借着朦胧的光线,把这座宅子大致勘查了一遍。
外院虽然杂草丛生,荒无人烟,内院的杂草中却被踩出了一条道路,一直通到内堂。内堂有火堆燃烧之后的痕迹,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,以及各种骨头,看样子,是有人在这里活动过。
“我猜这里应该是一伙盗贼落脚销赃的地方。”内院的院墙也倒塌了不少,靠近内堂的走廊倒塌后,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,清阁和柳舒躲在这里藏身,希望今夜能查到一些线索,“这所宅子闹鬼的消息八成就是他们放出去的,当初那个进来查看的人,也可能是被他们杀死的。”
想到如果被这群盗贼发现,她们两个人也会被灭口,两人都有些紧张,不禁暗暗握紧了彼此的手。
两人窝在这里等到半夜,果然等来了一伙人。
这伙人点燃了篝火,吵吵嚷嚷地喝着酒,商量着销赃的事。
其中一个人略带得意地向同伴炫耀:“最近,我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,你们猜是什么?”
“是什么?”众人附和地问。
“是用西域来的上等羊脂白玉雕成的枕头,有这么大——”那人说着伸开两臂比划了一下。
“你吹牛吧,你去西市打听打听,如今羊脂玉什么价?一支好点的玉钗都得十万钱起步,你这么大一个羊脂玉的枕头得卖多少钱?你就算是能偷来,谁家能用得起这么贵重的枕头?”
“就是,有本事,你拿出来让咱们瞧瞧啊!”另外有人随声附和。
清阁和柳舒悄悄听了半晌,这些盗贼讨论的都是销赃的事,跟她们查的案子关系不大,两人以手指在对方手心里写字交流,最后达成一致,暂时先按兵不动,等找机会溜走,再去报官。
黑暗中突然飞出一个瓷器,正好摔到了清阁和柳舒藏身的地方,在她们身旁的石头上摔得粉碎!
两人都被吓了一跳,清阁率先反应过来,是有人发现了她们,故意把东西摔落到她们藏身的位置,向他的同伙们示警。
时间紧迫,她必须在盗贼抓到她们之前逃走,她低声对柳舒说了两个字:“报官。”说完就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,朝着外院跑去。
那群正在喝酒的盗贼听到声音,果然大惊失色,纷纷拿起武器冲了出来。
夜色深沉,出了内堂,盗贼们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朝外院跑去,立即追了出去。
柳舒知道,清阁这是要引来盗贼,好让她顺利逃走。虽然她担心清阁,可当务之急,要想救她们,必须得去搬救兵,柳舒一咬牙,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。
虽然清阁提前在这宅子里熟悉过地形,但寡不敌众,还是被盗贼们抓住了。
盗贼们把她抓回生着火堆的大厅,一看是个女人,愣怔片刻,随后一个个喜笑颜开:“今日咱们兄弟还有这样一番艳遇。这女子倒有几分姿色。”
领头的没笑,厉声质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谁让你来的!”
清阁扫视众人,心中倒并没多惊慌,柳舒已经去搬救兵了,只要她拖延时间,等到救兵赶到,这群盗贼就会被一网打尽,便缓缓开口:“我是宗正寺少卿李清阁。”
“你?是宗正寺少卿?”盗贼们像听了个笑话,全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清阁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掏出名刺,递给为首的男人:“这是我的名刺。”
男人接过名刺,看了看名刺,又看看清阁,满眼疑惑:“你真是宗正寺的少卿?”
“如假包换。”
“那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调查一个案子。”
“什么案子?”
“跟你们无关。”
两人一来一往地对话,听得旁边的人不耐烦起来,插嘴打断了他们:“什么少卿不少卿的?一刀杀了就完了,在这种闹鬼的地方,谁知道是我们做的?那不还是人不知鬼不觉的?”
“你可想好了。你们现在犯的事,不过是偷窃他人财物,罪不致死。倘若杀了朝廷命官,那可就不只你们自己以死抵罪了,还会连累到你们的家人。”清阁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,目光犀利如刀,众人被她的气势所迫,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,纷纷垂下头去。
众人都在为难之间,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冷笑:“兄弟们别被这个女人蛊惑。咱们谁手上没沾过血?就算今天放过她,谁能保证来日她不会领兵来围剿我们,还是杀了的好!”
原本想要放了清阁的人,被这人一蛊惑,立即改变了想法,又纷纷举起刀来,想杀了清阁。
“你们难道就真的不顾念妻子儿女吗?”清阁厉声质问。
“蛊惑人心,先吃我一刀!”这盗贼中有人怕清阁继续鼓动人心,再次逃脱,想趁着同伴还没被她煽动反水之前,干脆利落地杀了她,举起手里的刀就朝着清阁砍下来。
清阁心里也明白,自己遇到的不是普通的盗贼,是手上沾了人命的亡命之徒。她的一条命,今夜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了。
就在她万念俱灰时,那个人突然“哎吆”惨叫一声,刀也跌到一旁,他捂着脸哀嚎起来。
众人又被唬了一跳,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,身边又有人纷纷中招,滚到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。
清阁这才看清楚,那几个哀嚎的人,都用手捂着眼睛,他们被人偷袭,被弹丸打中了眼睛。
躲在黑暗中偷袭的那个人出手十分毒辣,不一会儿,十几个盗贼都被那人打中了眼睛,捂着眼睛,哭爹喊娘,再也顾不得清阁了。
此刻柳舒已经搬来了救兵,负责这一片治安的长安县县尉姚登很快就带人抓住了那些盗贼,他们的一只眼睛,已经被人打瞎了。
清阁让人四处查看,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,她怀疑,这个出手救她的人,也许跟那个暴露她和柳舒位置给盗贼的人,是同一个人。
这个人是谁?为什么要这么做?
但武侯在附近搜捕了大半夜,除了这些盗贼,并没发现可疑的人。
5
因为里坊关闭,清阁和柳舒回不了家,幸好柳舒下午过来踩点的时候,在附近结识了几户人家,在他们家勉强凑合了半晚,等报晓的鼓声一响,里坊的坊门逐渐开启,两人再回去。
她们刚出了坊门,还没走多远,突然被人叫住了。
清阁回头一看,正是昨夜带人来救她的县尉姚登。
“怎么了?”清阁见他欲言又止,似乎十分为难,便主动询问,“你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?”
“是遇到了一件为难的事。”姚登踌躇片刻,才又开口说道,“昨夜抓捕了那伙盗贼后,我对他们连夜审问,查抄他们的住处,在一个叫吴三的泼皮那里寻得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枕,枕上有标记........是宫里的东西.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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