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黄巢逃出关中后,他的对手已经不再是腐朽透顶的政府军,而是各种新兴的军阀势力。
以前是官僚政治,所以黄巢只要流动作战,就总能找到一些虚弱的地方。并不是所有的地方,都有庞大的政府驻军;许多地方,其实都是近于不设防的地区。
现在,军阀势力兴起了,各地都是军阀势力,从某种意义上,天下就没有虚弱的地方了。
在这种背景下,黄巢杀出关中后,再想纵横天下,似乎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突破了。现在的黄巢,恐怕只能老老实实地慢慢啃硬骨头。
在黄巢出关中前,陈州节度使赵犨就说,黄巢如果出关中,我们这里可能会首当其冲面对攻击,所以必须得抓紧战备。
黄巢入长安,所在盗兴,陈人诣节度府,请犨为刺史,表于朝,授之。既视事,会官属计曰:“巢若不死长安,必东出关,陈其冲也。”
因为黄巢没有想到眼前是一块硬骨头,所以一个轻敌,就被赵犨打了一个措手不及,手下大将孟楷死了。
贼将孟楷以万人寇项,犨击禽之。僖宗嘉其功,迁累检校司空。巢闻楷死,惊且怒,悉军据溵水,与秦宗权合兵数十万,缭长壕五周,百道攻之。
随后,陈州保卫战开始,这场战争持续了三百天。在此过程中,附近的军阀纷纷集结到陈州附近。
黄巢围陈州几三百日,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,虽兵食将尽,而众心益固。
大家这样帮助陈州,原因非常简单:如果大家不抱团,他们就有可能被黄巢逐个击破。
以前,政府军之间,好像没有这种觉悟的。
关键是,以前的黄巢好像也没有兴趣这样打仗。因为天下就像一块硕大无比的肥羊,黄巢啃不动这里,就会掉头啃别的地方,绝不死盯着某个地方不放的。
问题是,现在黄巢绕过陈州,又能打哪呢?从某种意义上,陈州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硬骨头。因为在这种军阀遍地的时代,哪里不是硬骨头呢?
河北那就是老牌军阀的聚集地,自然不用说了。事实上,黄巢一生纵天下,也从来也没有敢进入过河北。
河北不好惹,山西也不好惹啊,李克用就在那里。
而且,山西还有赫连铎呢,他之所以能占据山西大同,就是因为他当年和其他军队联手,把李克用从大同赶走了。
李琢、赫连铎进攻蔚州;李国昌战败,部众皆溃,独与克用及宗族北入鞑靼。诏以铎为云州刺史、大同军防御使。
李克用、赫连铎很牛,占据山西运城为中心地区的王重荣也很牛啊。要知道,朱温当时都认王重荣当舅舅呢。
九月,丙戌,温杀其监军严实,州降王重荣,温以舅事重荣。
既然如此,如果黄巢认为陈州是硬骨头,那跑到河北、山西就更不用说了。
至于关中就不用说了,因为黄巢就是让人从关中打出来的。
所以,现在的河南还是比较适合黄巢发展的。问题是,在河南这种地方,黄巢连陈州赵犨都啃不下来,还能啃谁呢?
陈州的赵犨难啃,汴州的朱温就好啃?许州的周岌、徐州时溥好像弱一些,但这两位大哥怎么说也是在乱世中火并上位的人,并不是想啃就能啃动的。
再看看山东,青州王敬武、郓州齐克让都也是牛人。至于说绕道向南,南方也全是军阀。
关键是,黄巢从关中杀到中原,在中原遇挫,就掉头向东、向南转战,随时可能出现前堵后追的局面。而且人们一看黄巢也就这两把刷子,敢过来围剿黄巢的人,肯定会越来越多,所以黄巢必须得在中原杀出威风来,再试图向外发展。
问题是,黄巢在陈州城下,那是越来越没威风,因为黄巢使上了吃奶的劲,用了三百多天时间,就是没能拔掉陈州。
赵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,大约就到此时为止了。
赵犨的人生随后变得比较暗淡,主要是因为他死得太早。更主要的是,显然是因为赵犨很快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性,完全依然在了朱温身上。
但是赵犨一系,绝对是残唐五代最牛的军阀势力之一。
因为在此后二三十年里,赵犨一系,一直就是陈州的超级地头蛇。赵犨死了,陈州为中心的地区由赵犨的弟弟赵昶接管了;赵昶死后,这块地方又由赵昶的弟弟赵珝接管了。
昶,字大东,犨仲弟也。珝,字有节,犨季弟也。珝兄弟节制陈、许,继拥旌钺,共二十余年,陈人爱戴,风化大行。
许多人总觉得,自己进入乱世就能如何如之何。其实呢,有这种想法的人,只要看看赵犨一系,就知道自己的想法,有多幼稚。
赵犨以一州之力,与黄巢主力对峙三百多天;随后与秦宗权杀得昏天黑地;兄弟三人先后称雄陈州为中心的地区二三十年,儿子又是梁国权臣级别的大佬。
次子霖,改名岩,尚太祖女长乐公主。开平初,授卫尉卿、驸马都尉。二年九月,权知洺州军州事,俄转天威军使。十二月,授右羽林统军,改右卫上将军,充大内皇墙使。三年七月,出为宿州团练使,旋移州刺史。其后累历近职,连典禁军。预诛庶人友珪有功,末帝即位,用为租庸使、守户部尚书。
问题是,这样牛的人(一家),似乎也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人物。普通人到了残唐五代,不要说跟别人比了,就是和赵犨一家相比,恐怕也会差几十条大街。
总的来说,赵犨一系在五代也算是混得比较成功的一系。
这一系从年(黄巢出关中那一年)开始闪亮登场,到公元年出局。时间长达四十年。当然了,最后在赵犨儿子手里,输了个干干净净。但是在那种大哥如韭菜一样出场,如韭菜一样被割的年代里,一个军阀能称雄这么久的时间,那可不是一般的牛。
赵犨跟随朱温的时候比较早,所以早早就成了他的附属;当然了,也是因为这种原因,赵犨一系在朱梁帝国一直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
只要我们知道这个基本事实,大约就会知道,朱温有多牛了。
一切是显然的,朱温不够牛,靠什么让赵犨这种大佬心甘情愿地给他当附属呢?又靠什么让赵犨一系,在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里,一直都站在他身后呢?
犨虽尽忠唐室,保全陈州,然默识太祖雄杰,每降心托迹,为子孙之计,故因解围之后,以爱子结亲。又请为太祖立生祠于陈州,朝夕拜谒。数年之间,悉力委输,凡所征调,无不率先,故能保其功名。
事实上,朱温可以称雄中原,就是因为还有两个类似赵犨的大哥级人物,愿意给朱温当附属。赵犨与那两个大佬相比,还是相形见绌的。
赵犨的历史地位,不能与另两个人相比,固然是因为赵犨死的比较早,更主要的原因,恐怕也是因为另两个给朱温当附属的大哥级人物,更是牛人中的牛人。
后来给朱温当附属的大哥级人物,一个叫张全义,一个叫罗弘信。张全义和罗弘信绝对是独当一面的大佬,这两系在残唐五代史上的地位应该是高于赵犨一系的,他们也愿意站在朱温身后,而且一直不离不弃。
黄巢钝兵于陈州城下,汴州朱温、许州周岌、徐州时溥都过来支援陈州。
赵犨遣人间道求救于邻道,于是周岌、时溥、朱全忠皆引兵救之。
在此过程中,黄巢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自然不可小视,问题是,黄巢多少有点英雄末路了,因为他怎么也冲不破这几路军阀的联手围剿。
更主要的是,各路军阀之间的矛盾,那是人民内部的矛盾;而各路军阀与黄巢的矛盾,那是标准的阶级矛盾。所以,陈州赵犨、汴州朱温、徐州时溥、许州周岌围剿黄巢力不从心时,还可以向其它地方拉救兵;所以不久后,河东李克用,兖州齐克让也率军过来,加入了围剿黄巢的战争。
黄巢兵尚强,周岌、时溥、朱全忠不能支,共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。李克用会许、汴、徐、兖之军于陈州。
总的来说,黄巢纵横天下的时代已过去了,因为现在遍地都是军阀,而且可以实现大规模的联合,于是黄巢越打越看不到出路。最后,黄巢手下的将领,纷纷投降了围剿他们的官军。到此,黄巢已穷途末路了。
尚让帅其众降时溥,别将临晋李谠、曲周霍存、甄城葛从周、冤句张归霸及弟归厚帅其众降朱全忠。
十年前,黄巢从山东走上时代大舞台;然后一路转战天下,从山东跑到河南,从河南跑到广东,从广东跑到陕西,最后又从陕西跑到河南,然后在穷途末路之际又跑回了山东,终于消失在了历史舞台上。